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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大队第16节(1 / 2)





  刘舒不假思索地回答:“但挣得太少了,为了换这套房就出来了。”

  “是……”后半句话早都想好了,但程兵还是迟疑,评估了一下影响后才说出来,“换个新环境对你和慧慧都好。”

  突然有个声音乍响,那音调对程兵来说非常新潮,他私下寻摸了一番,才发现发声源是刘舒放在茶几上的手机——程兵仔细辨别一番,通过背后那个他比较熟悉的品牌商标,才认出那是手机,可以折叠,能稳稳当当横着立在桌面上,就像一台小电脑,下面是键盘,上面是屏幕。

  程兵想帮个忙把手机递过来,没想到刘舒一个箭步从厨房冲出来,看到来电备注后面部抽搐了几下,轻轻把手机一合。

  铃声消失,屋里恢复宁静。

  刘舒不自然地把手机揣进兜里,干咳了两声,走回厨房案台前,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,音量大了一些:“慧慧,出来一下,你爸回来了。”

  程兵预设过多次,或者说,在里面不劳动的每分每秒,程兵都在期待这一刻的到来,可真站在刘舒和慧慧生活的房间里,他心里的退堂鼓一秒钟敲响了十万次,这让他几乎没法安静地站着,他脚下紧张地踱了几步,最终又缩回到刚刚进屋时的那个角落里。

  小屋的门打开了。

  程兵深深吸了一口气,不敢呼出,他怕身子随着呼吸一下就软了。

  一个落落大方的姑娘走出来,比刘舒还高了一些。

  程兵眼前一花,那个躺在31栋住宅楼里的身影竟有那么一秒钟和眼前的女孩发生了重叠。

  慧慧,是慧慧。

  从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,程兵一眼就看出了慧慧当年的模样。

  她的五官似乎长开了一些,双眼遗传了程兵的锐利,而鼻子以下的部分又汲取到刘舒的温婉。这个情窦初开的年纪,程兵相信,她肯定会吸引不少男同学的目光。

  没办法,每个父亲看到自家有女初长成都会这么想,接着便在心里把那些男生千刀万剐。

  慧慧的发梢已经触到了肩头,程兵很难不想起当初自己带慧慧的时光。那次,刘舒突然被校领导安排出差,走得很急,恰好手头没什么大案子,带闺女的任务就落到程兵头上,他发现自己怎么也扎不好慧慧的长发,索性把慧慧带到理发店剪了个齐耳短发。刘舒回来看到慧慧的样子,两个程兵心中最重要的女性一齐哭了,程兵花费了一次游乐场和两根冰激凌才哄好。当时,程兵举着手宣誓,等慧慧的头发再长出来,他一定学会了怎么扎马尾辫,可那一刻尚未到来,921案就发生了。

  过去,遥远且美好,又悲伤。

  程兵轻轻举起手,蹭了一下自己没什么头发的脑袋,似乎这样就能关闭泪腺。过去每个时段的记忆都不可控地叠加在了当下的时刻,从出生的啼哭到梦境的呓语,“程队呀程队,家书抵万金。”“你一定要抓到他,这样他们就会相信你是个好人了。”记忆中慧慧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奔向程兵锈蚀七年的脑海,他的思维处在过载边缘。

  程兵只敢看着慧慧身着的校服,这样他才能控制声带发出尽量正常自然的声音,千头万绪压在程兵的声带上,最终只挤出了再平常不过的两个字。

  “慧慧。”

  没有统计过,这两个字程兵到底说了多少次,可就这一次,他叫得痛心无比。

  慧慧一直低着头,微抬眼皮瞧了一眼程兵,目光马上射向厨房里的刘舒,似要寻求什么帮助。

  就是这个微表情让程兵百味杂陈。

  是她,是慧慧,这表情和当初在号子里见面时一模一样。

  这亲情只让程兵欣喜了一秒,马上就被慧慧生疏无比的眼神代替。

  “马上要高考了,现在学习任务重,压力大……”刘舒走出厨房,救火队员一般说道。

  “高考”“学习”这些词汇已经跟程兵这些年的生活有了云泥之别,他憋了半天,语无伦次地说:“不能这样说,学习压力一直大所以压力大”

  刘舒赶紧打圆场:“慧慧,叫爸爸啊。”

  慧慧的嗓音成熟了不少。

  “爸。”

  “诶。”

  程兵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在扮演着一名父亲。而他没有意识到,慧慧其实也在扮演一位女儿。

  或者说,他意识到了,但并不想承认。

  这对曾经亲密无间的父女就这么相对而立,两个人都在搜刮脑中的词汇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。

  刘舒走出厨房,飘然而至,把一盘热带水果放在茶几上,上面还精致地插了几根牙签。

  “你别站着啦,吃点水果。”

  慧慧紧紧抓住这根缓解尴尬局面的稻草:“妈,我的模拟卷还没做完呢……”

  话是对刘舒说的,程兵马上就坡下驴:“那你去学习吧,不用陪我……”

  慧慧犹如大赦一般点了点头,快步走回房间,又考虑周全地轻轻合上门。

  “她好久没见你了,需要适应一下。”

  刘舒自顾自坐在沙发上,拿起一根牙签扎了块火龙果,没吃两口就放下了。

  程兵马上点点头:“我理解,长大了。”

  这个屋子里的每个人都在扮演着不属于自己的角色。

  刘舒从纸抽拽出一张纸擦了擦手,又轻轻抹了抹眼角,最后起身站在客房门外:“东西我都给你放这儿了。”

  不得不说,刘舒考虑得非常周全,狭窄的面积被她安排得井井有条,一张单人床旁边放着一套类似局里配置的桌椅,床上的三件套还没拆封,崭新的洗漱包就搁在桌上,不过这些程兵丝毫不关注,他只看了一眼,就奔向床角的搬家袋——那里放置的是程兵的2002年。

  “你最近就先住在这里吧。”

  看到程兵似在熟悉环境,刘舒心头一块石头落下来,跟了一句让双方都有台阶下的话语。

  可程兵的人生,从9月26日凌晨小徐踢出那一脚开始,就再也不存在任何台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