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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6节(1 / 2)





  一秒钟里,汤倪的眼神却变换了万次。

  她仔细凝视着何阿姨。

  眸底伏藏着名为“思念”的水波,骤然冻结至干涸,寸寸褪色。从惊愕,到存疑,到克制,到失落。

  逐渐涣散,逐渐失焦。

  耳边的话语远远近近,她还是听不明白。

  她还是不想听明白。

  “这次还要多亏了你,佑佑在法国的围棋比赛上得了奖,虽说也不是什么大奖,但做家长的已经很骄傲了。”

  当玻璃杯结满水雾,将手掌徐徐湿濡,汤倪才恍然发觉掌心余温已被冰水渡冷。

  心又何尝不是。

  “佑佑成绩不是很好,只能说中等偏上,我跟他爸为了他升学的事情都愁坏了,不然也不会让他折腾老远去参加比赛。”

  汤倪撩起眉睫,默不作声地茫然环顾。

  客厅的墙壁上、电视柜、茶几、窗台……所有能摆能挂的地方,放置着各种三口之家的写真合照,笑容绚烂,幸福洋溢。

  照片里,佑佑永远被保护在中间位置。

  从幼弱男婴长到正茂少年,他的父母一刻都不曾缺席过,清楚分明。

  “汤倪,你是大姐,升学这方面你是过来人,你说有没有什么途径能帮……”

  徒然“铛”地一声。

  妇女喋喋不休的后话,被对方落杯的轻叩声打断,重而有力,决然得彻底。

  “够了。”

  汤倪收紧湿漉漉的右手,指节蜷攥得发白,“已经可以了。”

  细长指尖用力刺穿柔腻肌肤,扎入皮肉之下,掌心处的娇嫩不堪重负,旋即殷红的黏稠微微洇涌,染玷了她的指甲。

  “就当可怜可怜我吧。”她眼尾有血丝覆缠,声音涩哑得不成样子。

  何阿姨竟在那一刻不敢吭声。

  然后听到女孩儿喊她:“妈妈。”

  她们之间太久没有出现过的称呼,让本就疏离的两人更加陌生。

  分明促膝并坐,我们却天各一方。

  汤倪站起身,慢慢抬眼逼视着她,逼问她:

  “能想象吗,有一天我与亲生母亲同在一个屋檐下,竟然只能以客人的身份自居。”

  妇女的面容不出意外慌愣了。

  她呆呆地望着这个从小让人省心的孩子,看着她此刻与往日牌桌相见时完全割裂的气场。

  听着她,声色淡然到绝望地,道出种种从未袒露的伤心话。

  “你为佑佑赢得围棋比赛而骄傲,担心他考不上大学,担心他在法国的两个月会不适应,你担心他所有的一切,却从不肯施舍给我一丝一毫的关怀。”

  “佑佑是个好孩子,他没有任何错,可我真的嫉妒他,妈妈。”

  直视着母亲一言不发地沉默,汤倪的眼底愈发充血,话音走调:

  “他十七年来拥有你全部的爱,是因为我在七岁那年彻底失去了你的垂青。”

  “你从来不会关心我的学习成绩,不知道我也在国际芭蕾舞比赛上拿过奖杯,不明白我孤身出国吃过多少亏,更不会懂我这些年独自奋战在职场上,遭受过怎样的煎熬,咽下过多少委屈。”

  室内暖风的温度过高了,空气似乎无从回旋。

  陈年里那些不可名状的伤痛,仿似换季时动物脱褪下溃腐的尸皮,萎靡枯瘪,翻出来会作呕,放回去又不甘心。

  如果可以,汤倪宁愿让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恶臭事永远烂在心里。

  但偏偏啊,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放过她。

  “如果不是这次我还算有点用处,恐怕您这辈子都不会主动联系我吧?”她忽然这样问。

  汤倪的语气很坦然。却如平地炸起的一声闷雷,惊得何瑛整个人乱了方寸。

  她下意识走上前几步试图安抚,却又不知该从何安抚,唯有苍白而无力地解释一句:“不是这样的,当年我也是有苦衷……”

  “我知道。”汤倪说。

  “汤岱频繁出轨让你感受到背叛,让你痛苦不堪。于是你也无缝衔接在同一个月找到了你的‘张先生’,然后离婚、结婚、生子,到现在拥有美满幸福的家庭。”

  “所以。”

  她虚喘了下,没有留给何瑛接话的机会,直截了当地续上下文:

  “为了体谅你的苦衷,在你杳无音讯的这二十年里,我安静地像个死人一样消失在你的世界里。”

  “但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