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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节(2 / 2)


  突然,树林里传来某种动物的叫声。李后宝惊得一颤:“好像是狗叫声。”

  “不可能,他们暂时找不到咱们。”没有跟方娟联系,对岸的阿柴也听不到他的声音,大部队不知道他们的消息,怎么会在附近?

  “他们大概正好在附近搜寻,你认为他们不可能到附近来吗?”

  “这儿确实在他们搜索范围内,但他们从正西面上山,不会这么快的。”

  一片死寂,李后宝又注意倾听着夜间的声音。真不知道这一天多的时间,他是怎么在山里度过的。他指着密林说:“这儿有虎、狼吗?”

  “没有虎,但狼总是有的。”

  手铐明显抖了一下。“没有听到过它的声音。”

  “你以为是鹦鹉吗?山里的狼或者在猎取其他食物,或者在被其他猛兽猎取,不管是哪种情况,它们都不会轻易暴露自己。”

  李后宝佩服地看着郑航,体味着他的话:“这就是丛林法则吧,谁拳头大谁就是老大。”

  说着,他竟从身上掏出一个塑胶密封袋,取出一包香烟,还有打火机,竟自己抽起烟来。深夜的沙沙声仿佛更紧地包围着他们,一路闪着荧荧的微光。

  “听上去,好像有成千上万种声音,但没有一种能听得懂的。”李后宝唠叨着说,“我估摸着,它们彼此也不会懂的。”

  “都不过是虫子的叫声。”

  李后宝感慨地说:“虫子和人……有什么两样?谁也不了解谁,可能动物反而聪明些。它们的猎取法则是明摆着,人却都暗暗算计。”

  突然,传来某种动物临死前的哀鸣。

  “这是什么?”

  “竹鼠吧,想必是被猫头鹰逮着了。”

  “你不是说被猎捕时,它们不会出声吗?”

  “这是最后的呼救,做垂死的挣扎罢……”

  李后宝陷入沉思中,然后嘴里念念有词,却没有发出声音。好一会儿,他终于自言自道:“人啊,也是如此。沉默了一辈子,只有一次,当你快死的时候,才张开嘴……”

  两人面对面凝视了一会儿,仿佛刹那间出现的一种念头帮助他们加深了了解。但李后宝对郑航仍有恩有恨,仇恨甚至强过感恩。他移开目光,掏出香烟,递给郑航。

  “谢谢……”

  “谢谢很好说吗?那是你们文明人的虚伪,我讨厌这样。”

  “这是感恩的一种方式,并不仅仅为了虚伪。不论你上等还是底层,接受服务,接受馈赠,都是应该说的。而且越是底层,越应该说,这样才能得到更多优惠。”

  “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……我这会儿心里像针扎一样难受。别在我面前摆上等人的架势,口口声声地喊我底层,我恶心。”

  郑航回头凝视着李后宝,发现他眼里寒光四射,杀气腾腾,便示弱地笑笑。郑航知道,虽然救了他,但他的反感是来自失去生命的恐惧,如果触怒了他,后果很严重。

  “我不是那个意思。”

  “你就是那个意思。”

  “就算这样,我想跟你说,如果你不想倒霉的话,你应该学会按照事物本来面目去接受它们,而不是拒绝它,应该理顺关系,而不是一味逃避。”

  “谢谢你教导我如何生活。”李后宝鄙夷地说,“你这是带我回去接受它吗?”

  “我相信你的事情会有转机的。”

  “是死刑,还是死缓吧,我可连律师费都缴不起,根本不可能判处无期或有期。”

  他朝腐叶上吐了一口唾沫,一脚直挺挺地踢过去,腐泥、露水、土渣齐飞。郑航看着他大发雷霆,心里的丝丝愤怒慢慢化去。

  关西一直坐在指挥中心。对他来说,在指挥室过夜已经司空见惯,手机、对讲机、记录本、案情资料摆在桌面上。没有汇报,他就看资料、汇总情况,考虑下一步策略。只要铃声响起,不论是对讲,还是手机,不等铃响三声,他已经自报家门。

  “我是关西。”

  过了一会儿。“你确定?私自进山?这么胆大包天。方娟……好吧,立即安排一队刑警前去搜寻,立即……”

  关西长叹了一口气,感到头痛了起来。“不,你们全队展开搜寻,我让另一组覆盖你们预定的搜寻范围。”

  竟公然违抗命令,整个分局也只有郑航有这么大的胆子。临出发时,他让这个前刑侦大队长的儿子留守派出所,没看到他有什么表示。原来,他早已谋划好了。

  真是岂有此理!如果谁都像他一样,即使是争相上阵,也会自乱阵脚。关西心里的火“唰”地蹿上心头,“啪”的一声挂上了电话。他端坐在椅子上兀自喘息,没注意自己的双手竟然颤抖起来。十多年了,他一直对郑平的死心怀愧疚,想多关怀一下郑航,但这样恐怕会宠坏他,让他更加无法无天。

  他曾经是郑平的副手——教导员,负有队伍管理和法制监督之责,可惜他没有做好。那时,他心里只想破案,提高破案率才是成绩,不论是怎么破的,不论会不会产生冤案。那起案件其实是他带队去的。抓人之时,在场的十几名吸毒分子都点头认定作案的正是那人。出差归来的郑平家也没回,便参与审讯。谁知,一个青年冲了进来,对着坐在主审席上的郑平开了枪。

  后来查明,被抓的并非是罪犯,而开枪者只是心里积聚着太多对公安、对冤假错案的愤恨,所以看到公安又办冤案,而跟进了公安局……

  经历了家庭的巨大变故,经历了因冤案而造成的父死母亡,郑航的心里一定积聚了太多的怨恨,积累了太多对冤案的深仇大恨。如果郑航因此而恨他,他不会责怪他的。其实他一直在怨恨自己。可是,一年又一年过去了,最初那种失去的痛苦和挫败感逐渐消退,他在想这是不是更可怕。

  他曾想将郑航接到家里来,像父子一样,一起度过那段痛苦的经历,好好改善两人的关系。但他工作太忙,郑航又很疏离,两人终究无法交融在一起。

  后来,郑航进入公安分局,担任派出所副所长,两人的关系彻底变了。他想当郑航的安全港湾,做他的避难所。可是,在郑航的眼里,他是什么呢?

  也许什么都不是。事实上,他们平日里相见,郑航眼里确实全是敬畏,但一旦看准了工作方向,他就锋芒毕露,即便是面对手握重权、老成持重、工作经验丰富的局长,他似乎并不把他放在眼里。

  现在,已经发展到公然违抗命令!

  “是不是郑航出了什么事?”他身后走进徐放。

  “你还好意思问?你的人都管不住。”关西头也不回,没好声气地说。

  “真是郑航?”徐放觉得难以置信。“他真是个光脚穿过火场的人,根本不用带灭火器。”

  关西没有说话,只是等待着。

  没过多久,徐放明白了。“他想取代你,去办那起案子,不仅是要取代齐胜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