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分卷(94)(2 / 2)


  他说他喜欢高处,小男孩就带他坐热气球去皇宫最高处。

  谁也不懂那一刻他的感受。

  他看似是皇宫中最不争不抢的皇子,其实是这皇宫自尊心最强最敏感的皇子。

  自尊心强到不愿意跟能跑能跳的人一起玩。

  敏感到站不起来后,连视线的高度都要计较,自虐又自愈地向往高处。

  他一个人封闭在那个压抑的书房,用诗词文章武装自己,要说真的多喜欢,也没有,不过是伪君子罢了。

  他被弟弟拉出来,被他带到那么高的地方,被推倒人群的热闹之中。

  十年后,病弱弟弟坐在龙床上,说皇兄喜欢高处,这天下最高处原来是龙椅。

  不是的。

  那一晚上是他记忆中的最高处。

  再也超越不了的高度。

  郁北征说,他是小宁唯一一个第一次对视就笑的人。

  他知道。

  那年夏天,被拉着走的小男孩回头,看到他也在看他,立即就笑了。

  浅浅的,干干净净的笑。

  这世上大概没有人会不喜欢。

  郁北征拿着圣旨来给他,上面是少年天子一笔一画心甘情愿写下的把皇位给他的旨意。

  郁北征问他,为什么不能耐心等等。

  他们都知道这皇位,郁宁坐不久,为什么不能再等等,让他好好坐几年,完成他的心愿。

  他不知道。

  他不知道他们的父皇会做出这样的事。

  父皇走之前见的最后一个皇子确实是他,父皇跟他说的是,他答应他的事做到了。

  父皇答应他的事是要把皇位给他,他筹备二十年的承诺。

  可那时,马上要坐上皇位的是郁宁。

  他疑惑又不安。

  他不能辜负父皇和母族二十年的筹划,也不想郁宁真的出什么事。

  天人交战中,是他的自私和懦弱维持了平和,他不提醒也无法面对,在王府躲了好几个月。

  等到皇上病重的消息,接着再也寻不到他,那一瞬间他慌乱得不知所措,连轮椅上的腿都在颤抖。

  所有兄弟都怨他,他们的关系比郁宁进太学之前还淡漠。

  找不到郁宁的第二天,小六也消失了。

  他们在晚翠园找到他,他正一个人坐在滑梯后哭。

  他过去伸手要拉小六起来,被小六一巴掌拍开手。

  他盯着那只手沉默良久。

  在很多年以前,有两个小男孩带他滑滑梯,他曾把他的脆弱毫不保留地在他们面前安心展露。

  小六怕他冲下来跌倒,早早冲过来抱紧他。

  现在他恨恨地拍开他的手,不曾看他一眼。

  等人都走后,他攥紧袖子低下头,眼眶终于酸了。

  夕阳西斜,阳光渐渐退去,昏暗慢慢袭来,全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。

  皇上,皇上您怎么这么早就醒了?

  郁斐被皇后扶起来后,立即看向窗外。

  天还没亮呢。秦曼给他披了一件外衣,您又做噩梦了吗?

  郁斐摇头,他没做噩梦,他又梦到小时候那个画面,六岁的小郁宁眉眼弯弯地把一只受伤的小狗抱回家。

  我梦到,梦到我成了一只狗。

  皇后不禁笑了,那可不就是噩梦吗。

  不是噩梦。

  他笑了笑没解释。

  您再睡会儿吧,天还没亮呢,宁王要中午才进晟都。

  郁斐应了一声,还是没能从窗口移开视线。

  见状,皇后说:真的不要去接宁王吗?

  郁斐犹豫了一下,摇摇头。

  苏曼在他脸上看到一种近乎是害怕的情绪。

  她想到当时给她出主意,成功让她追上皇上的少年,没有言语,扶着皇上躺下。

  房间里很暗,苏曼在被子底下拉住皇上的手,说:没想到宁王都要有王妃了。

  皇上绷紧下颌线,冷哼了一声。

  皇后不由笑道:您怎么和三王爷一样,不像是宁王要有王妃,像是要嫁女儿一样。

  他确实像是把弟弟当儿子了,我不是。皇上没那么紧张了,他是弟弟,是最好的弟弟。

  他声音轻缓温柔,因为小七,我才知道弟弟是这么好的存在。

  两人都没再睡着,等待着天亮,等待郁宁进晟都、进皇宫。

  当亲眼看到那个少年健康快乐地出现在他面前时,郁斐紧绷许久的心弦松了松,但依然很紧张。

  在餐桌上,他没跟郁宁说过话。

  到了武场,他犹豫犹豫再三,终于在郁宁想阻止郁北征和席廷打架时,伸胳膊挡住他。

  那一刻,谁也不知道他有多紧张。

  他害怕郁宁看他的眼神是疑惑冰冷的,更害怕郁宁根本不看他。

  大皇兄,不能再打了!

  他没有听到其他的,只听到大皇兄三个字。

  他和以前一样叫他大皇兄,而不是冷冰冰的皇上,或许是因为着急,没注意,却是心底最真实的表达。

  那时他的眼里只有那个男人,郁斐心里却已满足得有什么东西要涨出来。

  他笑了笑。

  想抢走我们的宝贝弟弟哪有那么简单。

  把大晟发展到最强盛时代的帝王,此时只敢借着几个兄弟的名声表达自己的心声。

  郁宁沉默了一会儿,不知道是否听懂了他的话。

  自那以后,郁宁虽时常回大晟,但很少见他。

  不知道是忌讳他曾做过皇上,还是不想面对他这个皇兄,他最常待的地方是青城,回了晟都进皇宫也少。

  要说对他漠不关心也不是,他亲自从另一个世界带来能让他站起来的小贴片,贴到他腰上,告诉他怎么使用,看到他站起来走路,也会像以前一样笑。

  但从没好好单独聊过。

  他在想,或许他们就这样了。

  想回到以前是他的奢望。

  皇位坐的越久,和亲兄弟的关系越远,其他的兄弟他早有准备,也没什么遗憾,毕竟他和他们打小就不曾多亲密。

  只是他最小的弟弟,成了他的一块心病。

  他想着,不奢求弟弟能像以前那样,只希望能听听郁宁亲口说,是不是还在怨他恨他,有多怨多恨。

  没想到,他是在后代那里听到的。

  他的第一个儿子,比郁北征的儿子晚两年出生。

  荣王府的小世子郁殊霄最早出生,也最皮实。

  他的这个儿子,恰恰相反,从娘胎里出来就虚弱,瘦瘦小小,安静脆弱,却是他坚信以后不管有几个儿子,都最疼爱的一个。

  小世子也喜欢这个弟弟,但他这个年纪,喜欢一个人也爱欺负一个人。

  皇宫和几个王府的小皇子、小世子都格外喜欢郁宁,私下也爱互相炫耀和郁宁的相处。

  郁殊霄最爱跟小皇子炫耀。

  听说郁宁马上会来,小皇子和其他小世子一起跑到荣王府等,郁殊霄又炫耀起来。

  小叔叔最疼爱我了。小世子下巴扬得高高的,我的名字就是小叔叔起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