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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在学校的日子真是艰苦。

  颯觉得自己老了之后最不愿意回想起来的大概就是求学时期。但说老实话他现在还处在求学时期最重要的一个阶段,下了这么一个断言,根本就好象否定了整个人生一样。

  那天晚上颯坐在浴室里洗头,一边回忆起在以前学校的时候,他因为那时候??话说回来,那时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?到底是自己请同学认真做好打扫工作,还是上前与老师在上课时讨论版权问题,而使得事情闹得大,而最后的结果就是被学校建议先转学过来。

  他印象最深刻的不是老师骂人的模样,而是其他同学们用一种看着异类的眼神盯着自己,说不合群,怪人,干扰大家上课的白痴。

  颯并不会太在意这种事情,明明只要自己不要站出来,根本不会影响到其他同学啊。他叹了一口气,对于以前的同窗他抱有一点点的愧疚感,希望这种感觉能快点随着时间过去癒合。

  星期五上课的那天早上,颯第二个来到教室,而旁边的位置则坐着陈庭伟。大卫像被从椅子挪开移到窗口边了。

  陈庭伟看起来完全没有发现自己来了,而是埋头在一本巨大的画册上用炭笔画素描。素描的似乎是窗外操场的风景,颯忍不住在远处看得出神。

  「啊!」

  接着,陈庭伟回过头后马上发出惨叫,他将画册以巨大的动作闔上,又在几秒鐘的沉默后端正的坐在椅子上,说:「早、早安。」

  「早安。」颯点了点头,他在位置上坐下来,然后拿出国文讲义。

  陈庭伟看起来很坐立不安。颯突然觉得有点苦恼,他是不是应该开始跟对方聊天?但万一发生像昨天那样的状况怎么办?他思索一阵,开口:「陈庭伟?」

  「是的!」对方破音地喊道。

  「请问你前两天怎么都没来学校?」颯随口问道。

  「哦……我,」陈庭伟眨了眨眼睛,动作似乎放松了点:「你知道志育楼三楼有些空教室吗?我没有打算要考学测,所以请美术老师帮我在那里补习,让我可以用特殊选材申请上大、大学……」

  在讲完后,陈庭伟有些不安,颯看着他缩起肩膀,好像还把椅子更往窗边靠近了。

  颯皱起眉头:「我有令你感到不舒服吗?」

  「这、这……我不知道。」陈庭伟喃喃:「那个……班上同学没有跟你说吗……」

  「说什么?」

  陈庭伟好像整个人快要爆炸一样,他用手撩起金发,颯看见了形状特别的耳钉在对方的耳朵上攀着。

  「你不会觉得坐在我旁边很……很讨厌吗?」陈庭伟说:「我是说,我,我这个样子?」

  「哦……」颯沉思一会:「没有这回事,你的东西都放在你那边,我椅子往后拉也不会去卡到,所以不会怎么样。」

  「不是啊——啊!」陈庭伟阴阳怪气的吼了一声,接着又缩的更角落。颯有点摸不着头绪,但就在这个时候陆陆续续有同学进来较适合,古学宽穿越了他们之间的走道,抬起下巴哼了一声。

  「欸,早安啊,巩颯。」

  颯顿时感到异常疑惑,同班同学不跟陈庭伟道早安吗?他顿了顿,谨慎回答:「早安。」

  「下课后要一起打球吗?」古学宽说。

  「我不喜欢打球。」

  「我想也是。」对方耸耸肩,接着就像没事一样走回去座位。

  颯感到莫名其妙,他转过头,而陈庭伟完全没有昨天见面的那种爽朗,反而露出了很不舒服的表情,用手摀住嘴巴,一边将脸转向窗外。

  「你还好吗?」颯问。

  「我没事。」陈庭伟停了几秒鐘,然后说:「那个??古学宽是个蛮好的人,你可以跟他多聊聊。」

  「我不觉得一个讲话那么糟的人会是个好的聊天对象。」颯总觉得这句话婊到了自己,但他知道说话的人要选第一印象比较好的,至少陈庭伟就赢过了古学宽。

  对方看着自己好几秒,然后皱起眉头,接着便喃喃唸着抱歉什么的,从后门逕自离开了。顿时间颯完全摸不着头绪,他瞪着陈庭伟离去的背影。比起这样被忽视所带来的愤怒,更多的是不解。

  「啊,你不用担心。」蒋海妮的声音冷不防出现:「不是你的问题。」

  颯愣了愣,说:「那问题是什么?」

  蒋海妮在座位放下书包,然后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,开口:「我觉得等阿伟自己告诉你比较适当,反正他没有讨厌你就是了。」

  「这样拐弯抹角??」

  他还没说完,上课鐘声就响了,第一堂课的老师就走上讲台,而蒋海妮则耸耸肩,接着便以彷彿跑酷会出现的姿势从后门溜走了。颯原本想要报告刚刚发生什么事情,但班导只是扫了一眼已经安静下来的同学,接着说:「陈庭伟还是没来?」

  「对啊。」前排的同学回答,语气中带着稀松平常的感觉。

  颯吞了口口水,他不喜欢这种班级氛围,但他实在没办法多说什么,毕竟自己是转学生,而其他人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,他也无从得知。

  他安稳的坐在位置上,少了陈庭伟和蒋海妮,自己又是孤单一个人了。

  然后到第二节课上课的时候,颯才知道了陈庭伟回来上课的原因,是因为第二节是美术课。

  从小到大颯就不太喜欢美术课。虽然随着年纪增长他大致上也了解为什么人会醉心于创作这回事。就好像自己喜欢看画一样,喜欢画画的人八成也能从挥洒画笔这个动作得到些什么。

  但是高三的美术课不仅仅是美术课,有着白发的老师在台上口沫横飞的讲解关于巴洛克时期的建筑,好像还有意无意地想要跟世界史做连结。这样根本一整天都没办法让大脑休息啊……颯吞了口口水。

  蒋海妮在艺能课的时候似乎就会回到班上,此时此刻她正在桌子底下偷偷滑手机,模样专注到颯都以为对方在攻读什么文献。

  他深吸一口气。

  「陈庭伟,你还好吗?」他低声的问对方。

  「咦、好……我还好……」陈庭伟看起来吓了一跳,颯觉得依这样的反应看来,对方应该没什么大碍。

  「哦,班上有个不认识的同学。」有些老态的美术老师突然说道,颯回过神,他向老师点了点头。

  「是转学生吗?」美术老师问,颯发现到对方有着口音。

  「是的。」他说。

  「你最喜欢哪位艺术家?」美术老师笑了两声,也丝毫不在意一旦上课的重点偏离了,其他同学的窃窃私语也会开始增大:「电影导演也行喔。」

  「我喜欢芙烈达。」颯眨了眨眼睛,毫不犹豫的说:「墨西哥的芙烈达·卡萝。」

  美术老师顿了顿,露出了温和的笑容:「说真的啊,你如果回答毕卡索或者米开朗基罗,我都会觉得你可能是在敷衍,但如果是芙烈达……齁齁。你的品味很棒呢。你最喜欢哪一幅画?」

  「应该是??受伤的鹿。我对美术并没有很懂,但我喜欢这幅画的氛围。」

  美术老师顿了顿,满脸好奇的说:「你能说说看是什么样的氛围吗?」

  「一般来说,我很常看到艺术家画自画像。」颯双手交叠:「像是毕卡索,或者是梵谷,他们的画都有各自的特色,但芙烈达的自画像却是一颗头长在了鹿的身体上,奇妙的是因为是由画,是画出来的结果。所以看起来却充满了美感而不突兀。我想这应该跟她的成长经歷有关??破碎,可是充满了生命力,嗯??我很喜欢。」

  「说的太好了,我要给你加个十分!」美术老师非常夸张的说。

  「谢谢老师。」

  之后上课继续进行,但是颯还是听的有些昏昏欲睡。在宿舍睡就很不习惯,但身体却又会遵循本能的早起。他打了个哈欠,试图让自己打起精神。

  陈庭伟似乎在画画,为了不要打扰他,所以巩颯低头,他看着空白的笔记本,一瞬间疲劳感涌了上来。

  「那个……巩,巩颯。」

  颯顿了顿,过了几秒他才发现是陈庭伟的声音。他连忙郑重的回过头,说:「请问有什么事吗?」

  「你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转学?」陈庭伟说,好像是刻意要找话题聊,以缓解早上尷尬的气氛:「还有一直直呼别人的全名,不觉得很奇怪吗?」

  「我在以前学校做了些蠢事,然后我妈妈住院没有心力帮我搞定,所以就转学了。」颯回答,但没有打算对名字的问题作出反应。

  陈庭伟从刚刚有些颓废的姿势变成了正襟危坐,他眨了眨眼睛,回答:「呃、呃!辛苦你了!我是说……转到这里……然后又坐在我旁边……」

  「坐在你旁边是什么糟糕的事吗?」颯皱起眉头。

  「有同学告诉我……你恐同。」陈庭伟小声的说,他低下头,好像想要把整个人都缩的很小:「我在班上惹的麻烦够多了,所以我会跟老师说请把你调离我旁边。」

  「我没有恐同。」颯也小声的说。他有些讶异陈庭伟竟然选在这种时机向他出柜,一般而言这种时刻应该对他们来说都要很慎重才行。颯有点懊恼,他感觉自己的高中生活真的是多灾多难:「我只是不喜欢,不喜欢不代表不能相处,也不代表我会拿猎枪追杀你。」

  陈庭伟愣了愣,说:「可是、不喜欢就是——」

  「我说,同志不过就是你的很小部分而已吗?就跟喜欢或者不喜欢吃香菜那种问题不是一样吗?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无限上纲?」颯说,不自觉地有些飆高音量,他感觉到有几道视线都转过来了:「同志并不特别,一直拿出来说嘴才是真的会让我想远离你。」

  他讨厌高中。在放学后,颯得出了这个结论。虽然在下一节课,陈庭伟就离开教室了,对方好像也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样子。但颯觉得自己好像在战场上被砲弹打的千疮百孔的士兵一样。

  天啊,什么芙烈达!什么鬼香菜!为什么自己不能表现的正常一点。

  「学长你看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