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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80、溪园(2 / 2)

我依然在秦不羡的卧房窗外,只是身上多了一件素白的锦袍,右手也被重新包扎了一遍,且包得很讲究很稳妥。挺起身子回头,从戳破的孔里找了找秦不羡,却发现她已不在卧房里。

我怔了怔,反应了几秒后迅速站起来,却因腿脚发麻踉跄了几步才站稳,有些画面又冲出来干扰思绪,我惊慌失措地闯进雨中,绕过回廊奔出府门,心慌意乱之际,发现空无一人的长街尽头出现了那个白色的身影。

秦不羡撑着伞不疾不徐地走过来,递给我一个油纸包,我打开一看,里面是热腾腾的酥油饼。

“你是出去买这个了?”我盯着她白色衣衫下密密麻麻的泥点,有些惊讶,“你走了很多路是么?”

她没有回答我的疑问,只是淡淡道:“你不是说今日南下去余舟城么,吃完我们就走罢。”

“嗯……好。”

我在她府门前调整了一下心情,也重新理顺了自己要做的事。前路漫漫呐,那些打算好的事情本王必须要做,而且要做到极致,做得彻底。

清霜九月下余舟,南国府桂花正当胜,十里荷花,尚未颓然。

大家约莫也猜出来了,今日的南国府余舟城便是当初南国国都淮安,南国灭亡之后,我父皇下令将南国皇宫封禁起来,并把这里改名成了“余舟”,意思是——余船一只,飘摇无依,归我大锦,变我城池。

清晨到达余舟城,半个时辰后从码头到了要入住的客栈,这客栈是余舟城最好的一家,依山而建,傍水而成,有三进三出的宽敞院落,亦有亭台楼榭坐落其间,院内最妙的地方水系丰富,且都是活水,号称“三步成溪”,几三步之内便能看到小溪流,于是这客栈的名字便取做“溪园”。

秦不羡面色惯常地清冷,我不知她对这客栈是否满意,但还是包下主院,把正房让给她,嘱咐她稍作休息后,午间出来吃饭。

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,我略疑惑道:“有什么问题么?”忽然想到我二人还是名义上的夫妻,便笑了笑,“难不成你想让本王和你同住一室?”

可她摇摇头后观往别处:“中午再同你说罢,我有些累了。”

午后的秦不羡束起一头长发,着了白衣蓝裳,瞧着干净利落又潇洒自在;本王穿回墨袍,带上折扇,是初见秦不羡时那个打扮。

午饭是在客栈对面的酒楼里吃的,秦不羡选了二楼内临窗外临街的位置,正对溪园客栈的大门。

“这个酒楼里做的是南国府的特色菜,你大约爱吃。吃完饭你同我见几位故友,晚上我们一同去揽月湖乘画舫。”我一边低头翻看菜式招牌,一边安排道。

耳边却未听到回应的声音,抬头一看,发现对面的秦不羡以手支颌,目不转睛地盯着街道对面的溪园客栈。

“秦不羡,”我唤了她一声,好奇问道,“你怎么了?”

她皱了皱眉,摸过手边的花茶抿了一口,深深吐息两次,才盯住我的眼睛,愀然问道:“你知道我的父亲的名字,那你……可曾打听到我母亲叫什么?”

我微微一愣,随后哑然失笑:“我打听你母亲的名字做什么?”

她歪着脑袋看我,细长白皙的手指浅浅地敲了敲桌面,嗒,嗒,嗒三声响后,手指抬起遥遥指向窗外的溪园牌匾:“我母亲姓蒋,单名一个‘溪’字,如牌匾上那个字一模一样。”

我轻声一笑,打开折扇悠悠一晃:“竟有这般巧合的事。”

秦不羡唇角一挑,眯起那双桃花眼,笑得微微凉:“我父亲长得很好,神清骨秀,俊美脱尘,当初淮安城里想嫁给他的姑娘数不胜数,甚至有的姑娘甘愿做妾,这些姑娘里并不乏世家之女。只是我父亲十分冷漠,对别的姑娘总没有个好脸色——除了我的母亲。”

“你讲这些做什么?”

“你听我把话说完,”她面露不悦,继续道,“父亲总是做各种事情讨母亲的欢心,母亲呢仗着父亲喜欢她,便会故意说想要哪些东西,但是不管什么东西,父亲一定会买回来。唯有一次,母亲去自己的好姐妹家做客,看到人家家里有一条小溪贯穿庭院,便喜欢得不得了,又因为自己名字里有一个‘溪’字,就一定要让父亲在家里帮她挖一条。父亲本就会设计庭院,挖一条小溪本不是难事,但他就是不愿做。母亲一气之下同父亲分房睡了,冷战了半年多,那半年父亲也不常回家,年少的我一度觉得他二人要离。直到半年后,父亲回了家,笑嘻嘻地递给了母亲一把铜钥匙。”

我突然明白过来:“难不成……”

她眼底一片怆然,无力地扯了扯唇角,露出一个难过的笑:“是啊,父亲半年里不常回家,直接在外面给她建了一座宅院,院内假山林立,三步成溪。南国既灭,这宅院成了客栈,被取名为‘溪园’。”